第七届上海市优秀女律师

我心中的“红与黑”

2023年第03期    作者:文│胡婧    阅读 2,299 次

编者按：2022年，上海律师行业评选出“第七届上海市优秀女律师”10名。从2023年第1期开始，“第七届上海市优秀女律师”系列文章将陆续刊登在《上海律师》上。

执笔写这篇文章时，我正身处浙江某地级市的一家宾馆里。书桌背后的窗外，小雨夹着雪花在-2℃的寒冬中不断飘落，而我在一边打字，一边回想着高速路途中突遇暴雨的惊险经历。骤降的倾盆大雨让下午3点的天空失去了光亮，即使打开了远光灯，我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路上的积水来不及排泄，车轮经过有轻微的摇晃。我紧握方向盘，丝毫不敢松懈，车速也降至30迈以下，同时留心察看后方是否有来车。大概过了20多分钟，车辆才渐渐驶出暴雨路段。想到这里，我心有余悸，但又很庆幸自己已安全抵达目的地，期盼着明天的工作可以顺利完成。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可怕的事情，只能说是律师工作的日常之一。回想我做律师的近十年，作为一名女刑辩律师，我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但十年的磨练并未熄灭我对这份职业的激情，它就像是我心里那最靓丽的一抹“红”，永远炙热而滚烫。

一、“红”是我心中的信仰和热爱

我出生于一个司法世家，从小的耳濡目染让我对父辈们的职业充满了向往。小时候，我总是偷偷去看爷爷庭审，他那威严的神情和处理案件的公正、严谨着实让我羡慕和景仰，于是大学选专业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法学。毕业后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检察系统工作，我人生的第一份职业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检察官。

我非常清晰地记得检察官宣誓时的誓词中有这样一段话：“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忠于宪法和法律，忠实履行法律监督职责，恪守检察职业道德，维护公平正义，维护法制统一。”在十年的检察官生涯中，每当跟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时，每当在法庭上慷慨陈词、指控违法犯罪时，每当遇到疑难案件辗转难眠时，我都会想到这段话。它给我力量和勇气，让我在黑夜中也能寻找到光明。

后来因为机缘巧合，我选择成为一名刑辩律师，这是一份让我感到熟悉又陌生的职业。做检察官时，我在法庭上与律师唇枪舌战是家常便饭，日常工作中也时常会有律师与我沟通交流案情，我有时对这个群体的印象并不好，总觉得他们不该为“坏人”辩护。而当我真正成为一名刑辩律师时，我才深刻领悟到这份职业的重要性。“维护公平正义，维护法制统一”同样是刑辩律师的职责所在，尤其在全面推进依法治国的进程中，这更是每位刑辩律师执业的动力源泉，犹如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是我们心中必须永远坚守的那一抹“红”。

心中的这抹“红”时刻提醒我在面对每一个案件时，都力争以事实和证据为基础，维护法律的公平正义。

记得在做律师的第三年，我接到了一起诈骗案。当事人是一位40岁出头的中年男子，其涉案金额高达2000余万元，这意味着他将要面临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根据起诉书指控的事实，当事人以开设加油站为由从他人处借款2000余万元，还款期限到期后无力归还。出借人发现加油站尚在筹建中，短期内根本无法取得经营资质，且当事人声称从国外进口的原油也未见踪影。因此，出借人认为当事人用筹建加油站为借口骗取钱财，以诈骗罪到公安机关报案，经过侦查、审查起诉阶段，案件很快移送法院。

我接手案件时，距离开庭只剩下不到一个月。那是江苏某地的一个偏远的看守所，当我隔着生锈的铁窗第一次见到当事人的时候，他双眼无神，对未来已经失去了信心，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什么时候判决、去哪里服刑，他对案件本身似乎已很漠然。经过连续三天的沟通交流后，我掌握了很多细节，发现他为筹建加油站注册了公司，并且他的女友在帮忙兼职做会计，借款的使用都有账目；加油站虽未取得资质却在偷偷违法经营，公司也有纳税申报记录。但是案发后，当事人怕牵连女友，并未把这些证据提交公安机关。另外，当事人确实有意去境外购买原油，并多次电话咨询其在山东做进出口贸易的朋友，后来因为国际原油价格暴涨，便把购买事宜搁置了，随后大部分借款被当事人用于购买加油站的硬件设施。掌握这些情况后，我找到当事人的女友，通过分析案情、释明法律相关规定获得其信任后，将相关的会计账簿等资料都提交法院作为证据；同时申请证人出庭，证明当事人确实曾多次向朋友咨询购买原油的细节。以上证据材料和证人证言最终都得到了法院的认可。由此，法官认定当事人并非犯诈骗罪，其确实是将借款用于加油站的筹建工作，但尚未取得经营资质，构成非法经营罪，最终根据实际产生的经营数额判处其2年4个月的有期徒刑。

这个故事讲起来寥寥数语，似乎很平淡。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当面对一个看似毫无突破点的案件时，我是如何在深夜里反复咀嚼案件细节，反复思考怎样才能抽丝剥茧，寻找到对当事人有益的有效抗辩点；我还要考量如何在法律的框架下寻求证人的支持，如何让司法机关的办案人员认可对当事人有利的证据，如何在一次次被质疑中提出自己的专业观点并坚持到最后。在这个过程中，律师常常不被理解，不管是当事人及其家属，还是司法机关的办案人员，常常会对我们提出苛责和否定。当面对来自各方的巨大压力时，我偶尔也会心酸和气馁。每当此时，我就会想到心里的那抹“红”，那是我做律师的初心，是我内心不可磨灭的信仰。它给我勇气，激励我认真做好每一个案件，不辜负每一位当事人。

二、“红”是对专业的极致追求和对社会的无私奉献

我特别感恩我所在的博和汉商律师事务所，这里有我的恩师，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一起努力前行。自我加入律所近十年来，我们一直在专业的道路上勤耕不辍。

每年一届的“博和法律论坛”为诸多法律实务界人士提供了探讨和交流前沿法律问题的平台，在华东地区乃至全国都有较大影响力。我自2015年起连续筹备第七至第十三届论坛，并作为实务专家就相关话题发表专业见解。

“判例研讨会”是博和汉商所的另一项品牌学术活动，我多次参会发言，并参与撰写《虚假诉讼罪判例研究报告》《证券犯罪刑事案件判例研究报告》《涉破产刑事案件判例研究报告》《侵犯商业秘密刑事案件判例研究报告》等专业学术报告，总计超20万字。除此之外，我在繁忙工作之余从实务出发，不断反思、总结，完成了数篇专业文章，发表于相关专业领域期刊和律所微信公众号。我觉得撰写专业文章可以帮助我总结办案经验，激起思维的火花，不断促进我的专业成长。

正是因为对专业严谨认真、追求极致的态度，在过去办理案件的过程中，我的专业能力多次得到了外界的认可。2017年8月，因办理的一起故意伤害案的社会效果和法律效果均非常好，我接受了中央电视台的采访，并录制《法治在线》特别节目《坐标·司法改革进行时》，在CCTV13频道《法治中国》栏目播出。我办理的上海首例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案件入选了上海市检察院2018年十大典型案例，办理的某知名食品集团涉嫌操纵证券市场案入选了2020年最高检典型案例。

我在专业道路上不断前进的时候，时常会产生一种深深的社会责任感。我深知是国家和时代赋予了我这一切，我理应力所能及地回馈社会，用自己的一点微光去照亮更多的人。自律所于2016年成立“公益讲坛”后，我与同事一起先后深入安徽淮南、甘肃陇南等地，义务为当地律师开展专业培训。2018年至今，我持续参与上海法网和中国法网的网上值班活动，累计服务数百人次；积极参与妇联的公益法律服务，成为普陀区妇联“巾帼护家志愿者”等……诸如此类的公益法律服务让我的内心温暖而充实。也许我的一次小付出就能成为别人暗夜中闪烁的星光，这让我觉得我没有辜负自己内心的那一抹“红”。

三、“黑”是“红”的另一面

其实我更愿意将这里的“黑”看作女刑辩律师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我总是喜欢跟团队新入职的律师说，一名合格的刑辩律师必须要具备三个方面的基本条件：良好的身体素质、强大的心理素质、过硬的专业素养，三者缺一不可。别人总是认为律师是光鲜亮丽的职业，殊不知我们为了会见一个当事人，凌晨4点就在看守所外排队；别人总是看到律师西装革履、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法庭上，殊不知我们可能刚刚拖着沉重的卷宗，经历了疲惫不堪的长途奔袭；别人总是认为在法庭上唇枪舌战就是律师工作的全部，殊不知我们伏案阅卷，为案件付出了多少个辛劳的日夜。但无论如何，我觉得再多的付出都值得，因为我选择了一份自己热爱的、对社会有意义的职业。

做律师近十年来，我从一名律师助理成长为合伙人，再到律所的管委会委员，我不仅要做好律师的本业，还要承担事务所开设分所的重要工作。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但这一路以来的历练不仅帮助我极大地提升了管理能力，也让我对长三角地区的法律服务市场有了更加直观和深刻的认识，这对律所未来的发展毫无疑问是有助益的，所以我从未后悔和退缩过。

除了是一名女律师外，我同时也是女儿、妻子和母亲，这是别人可能不太会关注到的一面。对于家人，我唯有感恩。是家人无私的、默默的支持，让我能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让我有勇气坚守自己心中的那一抹“红”。这个世界是绚烂多姿的，红色在阳光下最耀眼，黑色则包容一切，深沉而幽远，二者都是组成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颜色。我想，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自己的“红与黑”。

胡婧

上海博和汉商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上海律协长三角律师业一体化促进委员会委员、刑法与刑事辩护业务研究委员会委员，上海市普陀区青年联合会委员，上海市普陀区新联会副秘书长。荣获第七届上海市优秀女律师、2021年上海市巾帼建功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