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资企业并购境外分拆业务中的“错误转让”风险和防范

2024年第04期    作者:付晓锋    阅读 81 次

并购分拆业务与传统的并购业务不同。典型的并购业务相对简单，即买方收购卖方持有的标的公司的股权，或者购买卖方持有的资产。而并购分拆业务中，买方从卖方购买的标的是与卖方出售的特定业务相关的一系列资产，既包括标的公司的股权，也包括由标的公司持有或无法持有的资产、合同和其他权益。本文将重点讨论在中资企业出海并购跨国公司剥离的特定业务的交易中，中国买方需要向境外卖方额外提出的“错误转让”安排。

 

一、境外分拆业务的背景

业务分拆是跨国公司为了实现其股东利益最大化，根据公司战略，将其特定的非核心业务出售给潜在买家的交易，如近三年完成的美国化工领导者拆分其旗下的酚醛树脂业务、德国照明巨头剥离其数字照明业务、荷兰跨国食品公司出售其工程材料业务等等。这些业务的出售往往无法通过简单的股权转让或资产购买来完成，因为跨国公司凭借其全球化视野将其业务遍布世界各地，在各大洲的主要经济体都设立法律实体开展经营活动。这些法律实体在集团中的功能和定位各有不同，既有从事分销转售业务的贸易公司，也有采购原料生产成品的当地工厂，还有负责项目研究和开发的研发中心，以及发挥管理职能的地区总部、外资控股公司等。而且，这些法律实体在日常经营活动中既会签订大量的设备采购合同、长期原料采购合同、产品供应协议等经营性合同，也会签订银行贷款协议、担保协议等融资性文件，还会与当地的合作伙伴签订合资经营合同、代工协议等合营与战略性协议。所以，中资企业收购跨国公司剥离出集团的遍布世界各地的特定业务，往往由该业务所在地的不同专业服务机构共同参与、分工合作，是一项系统性工作。

二、“错误转让”安排的内涵

不同于传统并购交易中的交易完成前的约定事项，“错误转让”是分拆业务交易中特有的约定，属于交易交割后的约定事项。“错误转让”安排是指在剥离特定业务的交易完成之后，如果发现与该业务相关的资产没有转让给买方，则卖方仍有义务（尽管交易已完成）将该资产转让给买方。这种约定的背后逻辑在于，对在全球从事经营活动的跨国集团而言，其与出售的特定业务相关的资产相当复杂，不仅分布于世界各地，而且数量众多，也不适合重组进入目标公司，因此难免出现在分拆项目交割之后仍由卖方控制的没有及时转给买方的资产。如果这些资产在交易完成后不再转让给买方，则会减损买方购买的特定业务的经济价值，甚至影响该特定业务未来的财务状况和经营成果。

三、“错误转让”安排的外延

在分拆业务中，买方提出的“错误转让”约定事项针对的是与其购买的特定业务有关的资产，但“错误转让”的资产如何界定往往是买卖双方谈判的重点——是与剥离的特定业务有关的所有资产，还是只有符合特定标准的资产才属于双方约定的“错误转让”的资产？在国际分拆业务并购实务中，根据具体转让资产的不同情况以及双方谈判地位和交易经验的差异，对“错误转让”的资产外延的界定有如下几种情形：一是与分拆业务有关的一切资产；二是主要用于分拆业务的资产；三是专门用于分拆业务的资产。不难看出，这三种情形逐渐从对买方有利的立场过渡到对卖方有利的立场，尤其是对于既用于买方收购的分拆业务，也用于卖方保留的现有业务的资产而言。

除了上述针对资产的“错误转让”约定外，剥离特定业务的并购中往往也会涉及相关负债的转让。在转让与特定业务有关的负债的情形下，卖方则会提出“错误转让”约定事项还应包括“错误转让”的负债。“错误转让”的负债是指在分拆特定业务的交易完成之后，如果发现与该业务有关的负债没有转让给买方，则卖方仍有权将该负债转让给买方承担。但在中资企业并购境外分拆业务的项目中，中资企业是否接受境外卖方提出的“错误转让”负债的约定事项，取决于项目中该负债的具体情况，以及中方的谈判地位和项目经验，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境外分拆交易都涉及“错误转让”负债的约定。没有这种针对负债的“错误转让”约定事项，其逻辑在于就剥离出的特定业务的具体情况而言，包括相关的资产和负债，买卖双方掌握的信息是不对称的，卖方掌握的信息比买方掌握的要更充分和更准确；若在交易完成后要求买方承担其事先并不了解的负债，如在协议中约定针对负债的“错误转让”，对买方并不公平。另外，与转让资产不同，在交易完成之前，卖方更有意愿将相关的负债转让给买方承担。所以，卖方没有剥离相关负债的风险应由卖方自行承担，不应在交易完成后再要求买方承担。

四、“错误转让”约定事项的谈判要点

在复杂的剥离业务的并购交易中，买卖双方会围绕以下要点展开“错误转让”资产约定事项的谈判：

（一）“错误转让”资产的范围界定

由于买卖双方的立场不同，以及所掌握的“错误转让”资产信息不对称，买方往往坚持与其收购的特定业务有关的一切资产均属于“错误转让”资产，要求在收购完成之后，一经发现这些本应转让但没有转让的资产，卖方即有义务立即转让给买方。这些资产既包括狭义的“资产”概念，也包括广义的“合同”和其他权益。然而，卖方一般不会接受这种完全有利于买方的约定。根据并购分拆业务的国际惯例，卖方会对资产范围在重要性方面进行限制，如只有“重大资产”才会转让给买方，而非一切资产都要转让给买方。另外，考虑到跨国公司资产分布和功能的复杂性，有些资产不会只用于剥离出的非核心业务，因此卖方只同意将专门用于剥离业务的资产纳入“错误转让”资产的范围。换言之，如果一项资产既用于卖方转让的非核心业务，同时也用于卖方保留的核心业务，则该资产不属于“错误转让”资产的范围；在交易完成后，卖方也不会再将该资产转让给买方。

另外，从卖方的立场出发，对于其在项目交割之前或交割之日已经转让给买方的资产，如果在交易完成之后发现该资产与买方收购的特定业务无关，或该资产主要用于或专门用于卖方保留的业务，则该资产也属于“错误转让”资产的范围，卖方会要求买方立即归还该资产。

（二）“错误转让”资产的纠正时间

“错误转让”资产的纠正在分拆特定业务的交易完成之后进行，从而导致整个剥离并购交易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未来仍有可能出现涉及“错误转让”的资产。为了尽快结束这种交易不确定的状态，买卖双方通常都会根据分拆特定业务的具体情况，对“错误转让”资产的纠正在时间上设定一个限制。例如在交易完成后的一段时间内，短则3个月、长则36个月，若任何一方发现“错误转让”资产，均应立即根据该资产是本应属于非核心业务还是本应属于核心业务，将其相应地转让给买方或卖方。换言之，在上述时间期限届满之后，无论是否发现“错误转让”资产，任何一方均不再有义务转让该资产。

（三）“错误转让”资产的对价支付

既然“错误转让”资产涉及在分拆特定业务的交易完成后，卖方向买方转让本应属于出售范围的特定非核心资产，那么该转让是否需要买方额外向卖方支付对应的转让价款、是否需要调整买方收购卖方特定业务的对价，也是交易双方不能回避的关键性问题。根据分拆业务并购交易的实践，通常不需要因为“错误转让”资产在交易完成后的转让而额外支付转让价款，因为这些资产本应该在交易完成之前进行转让，这些资产对应的转让价款已包含在剥离业务的并购交易的对价中。所以，为了避免疑问，买卖双方都会同意并在交易文件中特别明确“错误转让”资产的转让不需要额外支付对价。

五、结论

跨国公司的业务线往往不止一条，根据这些业务线的财务业绩表现，对整个集团的整体财务指标而言，有些业务贡献的息税折旧摊销前利润无法构成集团的核心业务，甚至存在不断下降的趋势。在这种情形下，集团董事会成员出于对公司股东承担的董事信义义务或公司激进股东诉求的考量，需要将集团的非核心业务出售给潜在买家，将变现所得资金用于公司核心业务的发展。然而，对于寻求海外发展机会的中资企业而言，跨国公司的非核心业务正是其希望获得的业务，以扩充自身的海外业务版图。所以，中资企业并购跨国公司境外分拆业务时，需要了解和熟悉包括“错误转让”约定事项在内的国际并购惯例和游戏规则。

六、“错误转让”约定事项的示范条款和参考译文

（一）“错误转让”资产的示范条款

7 Wrong Pocket Assets

错误转让资产

7.1If,following Completion, either Party becomes aware that a Seller’s Group Company has any Wrong Pocket Divested Asset, it shall promptly notify the other Party and:

如果在交易完成后，任何一方发现卖方集团公司拥有任何错误转让的剥离资产，则该方应立即通知另一方，并且：

(a) the Seller shall Transfer, or shall procure that the relevant Seller’s Group Company shall Transfer, all such right, title and interest in the Wrong Pocket Divested Asset, as soon as reasonably practicable following such notification to such Target Company as the Buyer nominates, on terms that no consideration is required to be provided or paid by any Target Company for such Transfer;

卖方应在收到该通知后，在合理可行的情况下尽快转让或促使相关卖方集团公司向买方指定的目标公司转让其错误转让的剥离资产的所有权利、所有权和利益，但任何目标公司无需为该等转让提供或支付对价；

(b) each Party shall execute or do, or procure to be executed or done, all such documents and things as may be reasonably necessary validly to effect the Transfer and to vest the relevant right, title and/or interest in the Wrong Pocket Divested Asset in the relevant Target Company;

各方应签署/完成或促使签署/完成所有合理必要的文件和事项，以有效实现转让，并将错误转让的剥离资产的相关权利、所有权和/或权益授予相关目标公司；

(c)the Buyer shall provide such assistance to the Seller or the Seller’s Group Company as the Seller reasonably requires for the purposes of effecting the Transfer of the relevant right, title and/or interest in the Wrong Pocket Divested Asset in accordance with clause 7.1(a).

买方应向卖方或卖方集团公司提供卖方合理要求的协助，以便根据第7.1(a)条实现错误转让的剥离资产的相关权利、所有权和/或权益的转让。

7.2 If,following Completion, either Party becomes aware that a Target Company has any Wrong Pocket Retained Asset, it shall promptly notify the other Party and:

如果在交易完成后，任何一方发现目标公司拥有任何错误转让的保留资产，则该方应立即通知另一方，并且：

(a)the Buyer shall Transfer, or shall procure that the relevant Target Company shall Transfer, all such right, title and interest in the Wrong Pocket Retained Asset, as soon as reasonably practicable following such notification, to such Seller’s Group Company as the Seller nominates, on terms that no consideration is required to be provided or paid by any Seller’s Group Company for such Transfer;

买方应在收到该通知后，在合理可行的情况下尽快转让或促使相关目标公司向卖方指定的卖方集团公司转让其错误转让的保留资产的所有权利、所有权和权益，但任何卖方集团公司无需为该等转让提供或支付对价；

(b)each Party shall execute or do, or procure to be executed or done, all such documents and things as may be reasonably necessary validly to effect the Transfer and to vest the relevant right, title and/or interest in the Wrong Pocket Retained Asset in the relevant Seller’s Group Company;

各方应签署/完成或促使签署/完成所有合理必要的文件和事项，以有效实现转让，并将错误转让的保留资产的相关权利、所有权和/或权益授予相关卖方集团公司；

(c) the Seller shall provide such assistance to the Buyer or the Target Company as the Buyer reasonably requires for the purposes of effecting the Transfer of the relevant right, title and/or interest in the Wrong Pocket Retained Asset in accordance with clause 7.2(a).

卖方应向买方或目标公司提供买方合理要求的协助，以便根据第7.2(a)条实现错误转让的保留资产的相关权利、所有权和/或权益的转让。

（二）“错误转让”负债的示范条款

8 Wrong Pocket Liabilities

错误转让负债

8.1 If, following Completion, either Party becomes aware that a Target Company has any Wrong Pocket Retained Liability, it shall promptly notify the other Party and:

如果在交易完成后，任何一方发现目标公司留有任何错误转让的保留负债，则该方应立即通知另一方，并且：

(a) the Seller shall, or shall cause a Seller’s Group Company to, accept, assume (or, as applicable, retain), perform, discharge and fulfil, in accordance with their respective terms (“Assume”), such Wrong Pocket Retained Liability, as soon as reasonably practicable following such notification, on terms that no consideration is required to be provided or paid by any Target Company for such Assumption of a Wrong Pocket Retained Liability;

卖方应在收到该通知后，在合理可行的情况下尽快或促使卖方集团公司根据各自的条款，接受、承担（或适用、保留）、履行、解除和完成错误转让的保留负债（“承担”），但任何目标公司无需为该等错误转让的保留负债的承担提供或支付对价；

(b) each Party shall execute or do, or procure to be executed or done, all such documents and things as may be necessary to validly effect the Assumption of the Wrong Pocket Retained Liability by the relevant Seller’s Group Company;

各方应签署/完成或促使签署/完成所有必要的文件和事项，以有效实现相关卖方集团公司对错误转让的保留负债的承担；

(c) the Buyer shall provide such assistance to the Seller or the relevant Seller’s Group Company as the Seller reasonably requires for the purposes of effecting the Assumption of the Wrong Pocket Retained Liability in accordance with clause 8.1(a).

买方应向卖方或相关卖方集团公司提供卖方合理要求的协助，以便根据第8.1(a)条实现错误转让的保留负债的承担。

8.2 If,following Completion, either Party becomes aware that a Seller’s Group Company has any Wrong Pocket Divested Liability, it shall promptly notify the other Party and:

如果在交易完成后，任何一方发现卖方集团公司留有任何错误转让的剥离负债，则该方应立即通知另一方，并且：

(a) the Buyer shall, or shall cause a Target Company to, Assume such Wrong Pocket Divested Liability, as soon as reasonably practicable following such notification, on terms that no consideration is required to be provided or paid by any Seller’s Group Company for such Assumption of a Wrong Pocket Divested Liability;

买方应在收到该通知后，在合理可行的情况下尽快承担或促使目标公司承担该等错误转让的剥离负债，但任何卖方集团公司无需为该等错误转让的剥离负债的承担提供或支付对价；

(b) each Party shall execute or do, or procure to be executed or done, all such documents and things as may be necessary to validly effect the Assumption of the Wrong Pocket Divested Liability by the relevant Target Company;

各方应签署/完成或促使签署/完成所有必要的文件和事项，以有效实现相关目标公司对错误转让的剥离负债的承担；

(c) the Seller shall provide such assistance to the Buyer or the Target Company as the Buyer reasonably requires for the purposes of effecting the Assumption of the Wrong Pocket Divested Liability in accordance with clause 8.2(a).

卖方应向买方或目标公司提供买方合理要求的协助，以便根据第8.2(a)条实现错误转让的剥离负债的承担。

付晓锋

上海高凯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业务方向：国际并购和融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