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想做侦探的厨子

日期：2015-09-22     作者： 周若蒙

为什么会选择律师这个职业？

有人是为了心中的法治理想，有人是为了一份不错的收入，有人是享受这样的生活，而我……只是想做个侦探。

从小就爱看推理小说。当身边的同学还在说长大要当老师、要当科学家的时候，我脱口而出的是，我要做个侦探。

当然，随之而来的总是一阵哄堂大笑。

不过，随着年龄的渐长，慢慢发现侦探是一个游走在规则边缘的角色，这个灰色的职业在国内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幸好，在那个盗版碟兴起的年代，在无数的影视剧中，我又找到了一个和侦探相似，够帅够酷，同样也可以自由办案的职业：律师。

那年，我十六岁。

在之后十多年的时间里，我的很多想法不断发生着改变，但做律师这个职业目标始终如一。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对于年少时梦想的一种莫名坚持，到后来，我也分不清究竟是为什么了。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根筋。

我曾开玩笑说，我是个侦探，只是不巧沦为一个律师。

嗯，仔细想来，这就是小孩子乱看电视的后果。

　   做律师的感受如何？

怎么说呢，刚拿到律师证就让我独立办案，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

虽然几位合伙人都是一副“看好你哟”的样子，但仍感觉自己像是被骗过了河的小卒，只能彷徨着前进，没有任何退路。按照他们的说法，没有什么比直接冲在第一线更能锻炼人了。当然，说这些话的时候，肯定没人问过菜鸟本人的感受。

感觉那时候的自己，确实挺像个侦探的。

记得那时，每拿到一个案子，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管辖地法院、中院近三年的判例全部调出来，参详双方的证据组织，揣摩法官的裁判尺度，检索案件的法律适用。每碰到拿捏不准的问题，便四处找人讨论，偶尔也会争个面红耳赤。

记得那时，代理一起交通事故人身损害赔偿案件，为了给当事人争取认定城镇标准，只凭一个不确定的传言，便连着几天辗转几部公交跑到远郊，然后让当事人骑着一辆小电瓶车载我在村委会、镇政府、规划局之间往返奔波。数次碰壁，只为调到一纸规划和批文，确认当事人租住的村子已属城镇规划。开庭那天，当我举证完毕，法官说了一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全的材料，来，被告，你们质证吧。”顿时，心头重负一轻。

记得那时，代理一起非法经营的二审辩护，为争取当事人的从犯认定，我将数本案卷所有涉案账户重新统计，并将每一笔交易中每个人的参与度与所有笔录一一对照，最后得出本案存在数个不同团队，当事人所在团队仅涉非法经营业务的2%，其应仅对该部分业务负责的结论。庭审中，公诉人当庭认可了我的辩护意见，并提请法院核实后改判。

记得那时，我会为一个数据跑去现场，重新测量每一处可疑尺寸；会因为一个有误材料，把十几个团体诉讼的文件全部推翻重来……

我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方式与效率是否挂得上钩，我只知道，许多时候，一个转机就是这么用时间堆砌出来的———就像，一个侦探做的那样。

可是，似乎距离那时的自己尚不遥远，现在的我便已经懒了许多。

也许，有了所谓的经验，就不会每次都去翻找那么多的判例了；也许，因为手上的事情多了，便越来越寄希望于当事人能主动把证据材料送上门；也许，是碰到的次数多了，便不会再为一次败诉而久久的耿耿于怀。

有时会想，如果执业之初那起交通事故交到现在的我手上，我是否还会为了一个城镇标准这样去争取，是否会直接适用农村标准就算了。反正，没有人会有意见，反正，大多数的判例都是这样……

一念至此，心中便满是罪恶感。

         如果不做律师会做什么？

一个厨子？

我是结婚以后才真正开始下厨，厨艺在短时间内能突飞猛进还是挺出人意料的。从日料到西餐，从调味到摆盘，多少都能露上一手。我曾想过，若自己真做个厨师，或许也会小有前途。

为了精致，我往往会不惜扔掉一些材料，于是经常被家人斥之为浪费。有时候做得有些失败，那也是断然不肯拿上餐桌的，若是不舍得倒掉，自己做的东西，流着泪也得吃完。

不过，当端出一道菜时，我不会关心花费了多少时间，耗费了多少材料，甚至是否能满足每一个人的口味，我只在乎自己是否心安理得。

也不知是哪一天，当我发现自己花费在一个案子上的心思居然还比不上晚上的一道菜时，我非常认真地考虑了下，自己是否真有去新东方烹饪学校进修的打算。

显而易见的是，我并没有更换职业的计划。其实，在一些事情上，律师和厨师并没什么差别。比如，如何让你的工作变得精致。

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刚被提名为新晋合伙人。似乎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仍将是个过了河继续摸索着的小卒。

为什么我会是个律师？因为，我是个想做侦探的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