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环保

2015年第02期    作者:丁伟晓    阅读 6,332 次

有一条小路，和童年的记忆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那时，每一个周末，读小学一年级的哥哥，牵着五岁的我，从外婆家坐了公车下来，便沿着这小路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爸爸妈妈的家里。这是怎样的一条小路啊，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将斑驳的树影洒在地上，路上没有车，极安静。没有时间概念的小孩子就这样一路逛过去，每次会路过“光明”的一个奶牛场，而每一次小孩子的脚步必是要拐了进去，爬上木头的栅栏，看穿着黑色高筒胶鞋的工人怎样挤牛奶。看久了，搭讪央求一番之后，便会被准许拿着一支干草亲手喂奶牛，那是多么令人兴奋啊，因而每回都要到了太阳西下，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

现在，我牵着女儿的手走在这条小路的人行道上，送她上学，接她放学。我们习惯了小路是喧嚣的；我们习惯了高峰期间过马路时，在机动车、自行车中机敏地穿梭；我们所有的人都习惯了孩子从幼儿园、小学甚至到初中，家人是必须接送的。因为习惯，因为忙，我们总是埋头走路，有口无心地回答着孩子啰里啰嗦的提问，甚至不愿朝两边看一看。直到有一天，还在上幼儿园中班的她问：“天那么冷，那些阿姨为什么穿得那么少呀？”顺着她的眼光望去，那是五、六家一字排开的“洗头店”，暗淡的灯光下，几位穿着清凉的身影在里面徘徊。我顿时语塞，背后直冒凉气。我们每天从这条小路上走过，都知道那不是什么洗头店，但我们假装没有看见，我们甚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孩子们会问我们难以回答的问题。

龙应台有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叫做“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在这条小路上近一百米的区域里，有三家幼儿园，一所小学，每天大人们牵着孩子的手来来往往。甚至于“洗头店”的对面就是社区老人活动所，但我们却没有生气。而在这个城市里，已经有了多少条像这样的小路在社区附近延伸，而我们却依然保持缄默。

女儿的这个令我无法回答的问题，让我开始直面并思考这一问题。纵观世界范围，性交易只有德国和荷兰定性完全合法，其他国家或定性违法或处于灰色地带。但无一例外，各国都运用了法律规定加以严格的管理。比如，奥地利的法律就规定色情场所必须在距离学校、教堂和公车站500米开外的安全距离外，且对工作时间也有明确规定于深夜之时。而在美国，则规定了妓院色情服务，仅在内达华州的8个偏远县合法，在美国其他地方均为非法。一旦违反，将被处以监禁和高额的罚款。就是在卖淫完全合法的德国和荷兰，也将色情场所拘于规定的区域，“红灯区”的设置，目的在于为保护未成年人和维护居民的正常生活秩序。

在中国，目前的法律框架下卖淫违法是毋庸置疑的。但我们一方面以极高的治理成本开展“突击扫黄”，另一方面却容忍“洗头店”、“按摩院”、“足浴店”如雨后春笋般地在居民小区开出，在学校附近开出。

当我无法开口向一个4岁的小朋友解释她的问题时，上述状况对于未成年人的种种不妥和不良，已经不用证明了，这是一个常识。而作为父母，教育的进一步的困惑还在于：我们是否应当教会我们的孩子辨别什么是“真正的洗头店”，以避免她初涉人世时对事物所下的定义的混乱？作为法律人，我则更担心，当人人熟视无睹地每天看着《皇帝的新装》一而再地的上演，现实与法律规定的落差必将令法治受到极大的挫伤。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中国以史无前例的速度飞速地发展着，而这样的速度是以严酷的污染现实、资源破坏乃至牺牲生活中的宁静为代价的。当我们呼吁环保，呼吁良性发展时，更多的指向还是停留在物质的层面上，而事实上发展的机制对于精神层面的影响同样不容忽视。这无异于另一种的环保的需要，精神的环保。

童年那条绿树成荫的小路，两个牵着手无忧无虑的小小的身影一直成为我记忆中美好的定格。我知道，女儿的童年记忆并不会与我的重叠，但我希望她的可以更加美好。●

（作者单位：上海欧申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