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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哈雷日记(上)

日期:2016-02-16     作者: 马建军


 一、进入加拿大

 2015年8月26日,从西雅图到坎卢普斯。

 离开西雅图以后,沿9号公路很快就到了加拿大边境。天气预报温哥华27日有雨,因此没有走5号公路进入市区停留,而是在苏马斯过境后沿横贯加拿大的一号公路直奔霍普,从那里再折北去坎卢普斯。过关很简单,从美国出关没有口岸检查,加拿大一侧则有一排关卡,移民官就像中国高速公路收费口的收费员,车子进入检查通道都不需要人下车。我告诉他要从这里开始一直开到哈利法克斯再出境,他听了毫无表情。扫了一眼摩托车行驶证,“啪”地在护照上盖了一个章,挥挥手就让我走了。

 从霍普开始就算进山了。天阴沉沉的,一副似雨非雨的样子。车过霍普,突然看到路边有蓝色指示牌,说在接下来的85公里之内没有加油点。犹犹豫豫向前开,希望能侥幸混到下一个加油站,但又怕在这阴森森的山里万一没油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办?恰好看到一个车停在岔道上,一位老太太正在路边遛狗。停下来打听附近是否有什么加油站,她说,前面没有了,还是转回霍普去加吧。接着她瞥了一眼我的车,说你的车太小了,跑不了长途。我那辆哈雷可比你大多了,加一次油可以开500公里。听完瞬间石化了。

 

 二、哈雷党

 从第一天上路开始,就发现在互不相识的哈雷骑手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沟通方式。当双方在路上驶近交会时,一方或双方会向左下方斜伸左臂,伸出食指和中指,向对方致意。有时候有摩托车从后面超我,那个骑手也会在超过的一瞬间做这个V字动作。起初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以为人家是在向他身边或前面的车辆表示他要超车。但后来突然醒悟,人家是特地在向我问候啊!霎那间全身充满热流。那感觉,好像自己突然被组织接受入党了!于是,接下来只要看到对面来一辆摩托车就忙不迭的伸胳膊伸指头。但其实这里面的道道要比我理解的深许多。因为有时候对方根本不鸟你。久而久之,发现,只有在几种情况下和对方之间是比较容易进行这种对话的,包括但不限于:一、对方开的也是哈雷;或二、都在荒山野岭中;或三、在没有间隔带的普通公路上;或四、对方的车上无论是不是哈雷,但也驼着行李,也是风餐露宿的长途车手。不过无论如何,在后来的旅途中,每当看到迎面驶来一辆打着大灯的哈雷时,还是会情不自禁地伸出左臂,张开食指和中指向对方致敬。对我来说,这种仪式的最大意义在于,知道自己在路上不是孤独的。

 

 三、中国劳工

 坎普卢斯是个山中小城,有点陈旧。但市中心有一条狭长的坎普卢斯湖,从落基山脉的丛山峻岭中奔涌而下的溪水充盈了湖水,给这个灰色的小城增添了一丝妩媚。从旅馆走到湖边公园要经过一座天桥。天桥横跨一个火车的调车场。天桥中央竖立着一块纪念牌,上面有一张发黄的肖像照片,是一个中国人!驻足凝视,介绍说这里是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客货运输的中心交汇点。19世纪80年代,有9000名华工在这里辛苦劳作。许多人因严酷的工作条件和疾病捐出了自己的生命。为了纪念中国劳工艰苦卓绝的努力和重大贡献,2005年11月,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竖立了这块纪念碑,并且以其中一名普通劳工的名字命名了该交接中转站。前辈的名字叫郑敬弼,因此该处调车场被称为郑氏铁路中转站。

 

 四、草地音乐会

 傍晚在湖滨散步,看到公园大草地上有一个舞台正在准备演出,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当地居民席地而坐,在湖边清凉的微风中等待开始。吃完晚饭回到这里,表演已经进行了半个小时了,草地上或坐或立,差不多有近百人。台上是一个四、五个人的小乐队。两三把吉他,一部班卓琴、一个键盘,唱的是乡村摇滚。在加拿大的一个山间小镇,能听到道地的西部音乐,实在是我的耳福。表演很轻松,又说又唱。台前几个老头老太就着旋律相拥起舞,坐着的人或鼓掌或大笑,台上台下非常互动。西部乡村音乐最初属于老少咸宜,大众都能接受的乡土音乐。后来越来越被城市接受,被分化为门类繁多的不同流派,最终从下里巴人的音乐蜕变成了阳春白雪。但西部小镇自有滋养这种音乐的土壤。找了一堵墙坐下靠着听,非常非常的享受。女歌手左右摇摆,那演唱的调调有点像六十年代的美国歌手琼·贝兹,歌喉同样朴实无华,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但也同样令人肝肠寸断,欲罢不能。

 

 五、风雨过千山

 8月27日,从坎普卢斯到路易斯湖。出门前看预报,多云转阴有时有小雨。果然,出门就开始下小雨,淅淅沥沥,时大时小。但紧接着就是瓢泼大雨,气温也降到了10摄氏度以下。之前从来没有在雨天开过摩托车,更别说是冒着大雨翻山越岭了。最害怕是在山路上过弯时轮胎打滑,因此不敢刹车,尽量多用挂档减速。但开一会儿后发现,其实没那么可怕。一则是因为这一条路的路面做得真不错,虽然下雨,但轮胎抓地还是很牢。只要不急刹车,控制好速度,过弯没问题。二则是开车的人都很讲规矩,大家在雨天都明显降速了,特别是雨大的时候,时速能比正常降下来五到十公里。而且大家都能相互照顾,不轻易超车。但最麻烦的还是卡车。它在大雨中行驶,身后卷起巨大雨雾让后面的车视线完全不清楚。我就更倒霉了,头盔没有雨刷,跟在后面一身水,一脸泥。所以没办法,还是得冒险超过去。这天下雨,一路上都还在施工修路,因此在山里被堵了好几次,每次都要等20分钟到半个多钟头。坐在摩托车上,淋着大雨,浑身精湿,冻得直打哆嗦,这滋味真得不好受。不过总算好,安全到达了目的地了。旅馆门口再次振臂高呼:Veni!Vidi!Vici!

 

六、落基山脉

 这次旅行的第一阶段已经穿越落基山脉两次了。前一次是从黄石公园由东向西穿,这次是从霍普从西向东穿,都是在它的中部。落基山脉是北美最伟大的山系,从美国的新墨西哥直到加拿大的育空,全长4800多公里。在这个山系的中部,千峰叠嶂,万壑幽深。山间到处都有瀑布、溪流、翡翠般的湖泊,以及满山遍野郁郁葱葱的苍松翠柏。无数的麋鹿、马鹿、北美灰狼、黑熊和灰熊自由自在地栖息其间,是地球上仅存的几个大自然天堂之一。这里过去是一片浅海,大约从一亿五千万年前进入了大规模的造山运动。火山喷发,山地不断隆起,直到大约六千五百万年以前。此后,从一千八百万年到一万一千年之间,这里又经历了多次大小冰川期。在火山和冰川的共同塑造下,这里逐渐成为今天地球上罕有的一块瑰宝。

 虽然一路上必须集中精力开车,几乎无暇眷顾风景,但却总能时时感受到这座雄伟山脉所赐予的气场。在山中骑行,有时会陷入一种迷思的状态,仿佛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在负责开车,一个人在负责胡思乱想。在山间脑子里经常跳来跳去,多是对时间、空间,乃至生命的冥想和感悟。

 伟哉,落基山!

 

 七、大隐隐于山

 从8月28日到8月31日,在路易斯湖住了四天。从这里去卡尔加里只有不到200公里,在即将进入第二阶段前,想好好调整休息一下。连续半个月的风擎电掣之后,在这山清水秀之地慢慢地游荡,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很久以前来过这里。当时租了一辆车,也是在这一带的森林里东游西荡。一天下午,忽然看见前面空地上有一栋别致的房子,房子周围都是鲜花翠柏,有几只鹿在房前的草地上吃草。走进去,是个小客栈,房东是一对老夫妻。我说,你这里又有花又有鹿,像童话一样。老头一听连连摇头,说这帮畜生就像强盗,天天到这里毁我种的东西。房后停着一辆摩托车,老头说是他的,空下来就在山里骑一下。老头身材高大,说以前是丹麦人,二十多岁的时候来这里旅行,当时喜欢这里的环境,就留了下来了,并且经营这个客栈至今。和他开玩笑,说这么好的地方我也不想走了。没想到老头眼睛一亮,说:“如果你喜欢,我就把这个客栈卖给你,价格可以谈,我可是认真的啊”。问为什么?他说他已经六十多了,在此地经营这个旅店近四十年,天天为别人生活。他说他也想像我一样到处旅行,也想为自己活着,否则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当时听他这番话心里很震撼。后来也一直记着他。也不知这老哥们儿现在怎样了,算起来应该有七十了吧。

 

 八、灰熊瓦布

 在落基山很难看到熊。虽然这也是一个炒作旅游的卖点,但在游客如织的地方,熊哪里肯来?晚上读书,看加拿大自然文学作家西顿写的动物记里有一篇《灰熊传》,说的是灰熊瓦布在落基山里的一生,里面有一段描写瓦布强大的嗅觉,读来颇有感触:“是的,地球上每种生物,每一朵盛开的花,每一块岩石,每一粒石子甚至每一个形状都在诉说着他们的故事,在向瓦布的鼻子唱着小小的歌谣。不论白天或黑夜,雾天或晴天,瓦布那巨大的湿鼻子都会告诉他许多需要的信息,并过滤无关紧要的。瓦布越来越依赖自己的鼻子,即使眼睛和耳朵一起告诉他怎样怎样,他也要等到鼻子说:对,就是那样,才会相信。这些事是人类所无法理解的,因为人们已经为了能生活在繁华之地,而放弃了鼻子那与生俱来的天赋了”。(未完待续)●

(作者单位:君合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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