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律师的 《论语》心得

写在“不惑”之年的执业感悟

2014年第09期    作者:史轶华     阅读 6,552 次

人物简介

       史轶华：上海融孚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第五届上海市优秀青年律师。

　　2014年元月的第一个工作日，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透过落地窗俯瞰陆家嘴繁华的街景和浦江对岸历经百年风雨沧桑的万国建筑群，在这风云际会的上海滩，我已打拼了整整十二个年头。过往的律师生涯，我就如走进了无法预知的魔幻世界，有高歌猛进却又折戟沉沙，有遭受磨难却也好运连连，有过犯不断却还充满信心……站在“四十不惑”的门槛上回首往事，岁月洗去了风华，增添了持重，我依旧不改拳拳赤子之心。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2002年，硕士研究生毕业拿到律师执业证后，我开始了律师执业生涯。如同许多青年律师一样，我带着书生意气去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自然也经历过残酷现实的洗礼。面对稀缺的客户资源和激烈市场竞争，有些青年律师选择了饮鸩止渴：通过不正当竞争拉案源找客户、为赢得胜诉到处疏通关系，却忘却了最根本的执业经验积累、专业知识储备和选择律师职业的初衷。在经历过失望、气馁、愤愤不平甚至有些自责的情绪后，我如饥似渴地找寻专业书籍充实自己的理论知识；把每天工作实践中遇到需要改进的地方记录下来，大到办案的思路方法，小到交谈中一句不恰当的发言、一个不合适的表情，我都研究总结后练习改进。我坚信，哪怕通过不断犯错的积累，也一定能够吃一堑长一智，循序渐进地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律师。“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青年律师应当以此警句严格要求自己，培养一身正气，只要我们在执业的过程中不忘我们从业的初衷，不争名逐利，不采取不正当的手段获取案源和办理案件，并自觉摒弃那些关系自身利益的精心设计和不当摄取，就能够在维护职业形象和尊严的同时，使眼中的正义得弘扬，使身边的沉冤得昭雪！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士”在《论语》中大约出现过十五次，大多指有抱负或有特殊地位的人，孔子及门人对“士”这一群体的精神品质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并提出了很多具体的要求。一句“任重而道远”，对于律师职业来说，亦如是。曾经一起旷日持久的建设合同纠纷，五年如一日，我深知要有宽广的胸怀才能够担当重任，要有坚强的意志才能够长期坚持不懈。

       上海明天广场主楼帷幕墙工程即该案申请人与被申请人争议项目所系工程，独特的尖峰造型、挺拔俊秀的建筑形态使之赢得极具未来风格的地标性建筑的美誉。涉案工程合同系闭口价合同，争议标的包括延期支付部分、主合同增加部分、延期支付产生的违约金部分、和监理单位核减部分的工程价款。其中主合同增加部分又包括通过补充协议增加的部分和虽未经约定但实际工作中超出原合同约定工程范围的部分；监理单位核减部分则包括各方均认可的核减、有争议核减、遗漏核减等多处复杂的工程确认和计算。由于本合同申请人系外国公司，且合同所涉工程复杂，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受理本案后，经过2007年10月23日第一次开庭，2008年7月15日第二次开庭，2009年9月8日第三次开庭，2010年2月2日第四次开庭等程序，于2011年1月7日作出仲裁裁决，最终支持了申请人支付工程款、违约金、及逾期支付利息等仲裁请求。

       回顾长达5年的诉讼历程，此案可谓囊括了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案件几乎所有的法律问题，包括主体资格异议，合同变更及效力认定，变更仲裁请求，工程质量和造价鉴定等，既是对办案律师在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领域的法律基本功一次全面的梳理，也是对律师办案实务及诉讼技巧方面的一次整合和升华。对于青年律师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案子，5年如一日的审慎思考和兢兢业业的工作，是对青年律师的意志品质的磨砺，5年工作换来的成果，是对青年律师成长最高的褒奖。2012年，该案又经历了撤销仲裁裁决的诉讼和申请仲裁裁决执行的程序，最终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谨而信，泛爱众

　　孔子及门徒的对话中常常有悲天悯人的思想和言论，他曾说志在：“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老有所养、少有所学的强烈社会责任感溢于言表。著名学者江平曾经把律师境界归结为“有高度责任心、有社会良心和有历史使命感”。精益求精地做好本职工作可谓有高度责任心，而社会良心和历史使命感则更多地体现在律师积极参与社会公益事业中。律师作为维护司法公正的自由职业者，其特殊的社会角色本身就被赋予了更多的人文意蕴和道义责任。而律师运用专业知识，为各种社会关系的矛盾协调提供法律服务，为弱势群体实现法律意义上的公正助力，这一切，都有着特别的意义。印象很深刻的是2008年免费代理的一个案子，该案明为房屋买卖实为借款协议，我先后申请法院开具5次调查令，历经8次开庭审理，终于保住了当事人的唯一住房。孔子说“谨而信，泛爱众”，这也是对律师努力做好本职工作，同时践行社会责任、热心公益事业的最佳概括。坚持承办法律援助案件，为街道、社区、学校等开展普法、送法等活动，捐助困难社会群体都是律师践行社会责任的体现，也有利于提升律师的精神品格，使律师执业真正升华成为公理的事业、良心的事业。

　　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很多人知道《论语》里仁章第四里面的一句话，说“君子怀德，小人怀土”，说的是君子怀念道德而小人怀念乡土，但很少有人知道下半句“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刑泛指古代的法律，这里指代法度。这句讲的是君子关心法度，而小人关心恩惠。对于我们律师而言，关心法律的修改和推陈出新实在是工作之需，尤其当下我国改革不断深化、政策日益开放、法律法规不断完善，这就要求律师在执业过程中不断更新相关法律知识，才能跟得上时代的步伐。然而我一直认为，律师对法度的关心不应只停留在关注国家又颁布了何种法律法规，又发布了什么司法解释这些基本职业需求上，更应当关注司法改革和社会主义法制建设全局。律师不仅仅是法律工作者，更是法制建设的中坚力量，对于改革中的重大节点和动向，律师的声音已经不容忽视。须知你被动地去接受只是“怀惠”，主动地参与则是“怀刑”。近些年，律师职业群体对新法的出台积极研讨并参与调研工作，标志着律师已经开始以一种不可或缺的姿态登上政治舞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能够有缘参与其中，我们拭目以待新一届政府的新一轮改革！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随着执业经验和口碑的不断积累，我渐渐有了些许名气，于是有些慕名而来的客户出重金请我帮忙打官司，但是当我了解案情，知道所谋不义时我都婉言拒绝；也有一审时输在我手里的对方当事人，辗转找到我，许以好处请我不要插手二审，亦为我所拒。《论语》说“见得思义”，我很是明白，一念执着，其实就是入了魔道，一念放下，就是修了正果。“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这句话在我内心深处久久回荡，始终不变。即便做不到“日三省吾身”，也要常常审视自己，心里是否有平安，是否有虚名浮云的遮蔽而变得盲目的情形，激情的根源是是因为热爱这个职业还是因为虚名和骄傲等类似这样的问题。如果没有道、义和良善的基础，追求成功实则为缘木求鱼，即便一刻临到，也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

　　十几年的执业历程中，我也并非一帆风顺。当我走在十字路口，也会看到人生的酸楚、命运的悸动、阴阳是非的间隔，我也会自问，我的坚守是否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意义。孔子说：“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这样就合乎规矩、不离经叛道了。坚持到了今天，四十不惑的我回首来路，我确信我要的人生就是我现在的生活，尽管它有很多的不完美，会让我痛让我沮丧，但相比我能想象得到或曾经经历过的任何生活方式或生活环境，如果让我挑选，我一定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当下，做一名问心无愧的律师，于灵魂中得到安宁和祥和。●